■ 张寄寒
十三岁那年夏天,我考取县中。第一次出门 ,坐了半天的轮船,县城到了。我步行找到学校,办好新生入学手续,走进指定的宿舍一看,我是下铺,上铺还没到。我刚铺好席子,挂好蚊帐,同宿舍的同学都来了,我的上铺也来了,是个高个子,轻松地两手一撑,便跃到上铺。
不多一会儿,上下铺的同学有说有笑,于是,你帮我敲个钉,我帮你拉个绳子,忙碌了大半天。一切收拾停当后,已经是熄灯时间了。大家纷纷就寝。宿舍里一片漆黑,只有我的上铺依然发出“窸窸窣窣”的声音。我困了,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。
睡梦中,忽然有人在推我,我揉了揉惺忪的眼睛,一看,上铺坐在我床沿上,轻轻地对我说,有一首好音乐,我想和你分享!随手把一只耳机套在我的耳朵上。我被耳机里传来的优美的音乐声吸引,那是小提琴协奏曲《梁祝》,颤动的高音和浑厚的低音时缓时急、时高时低,时而像小河潺潺,时而像激流奔腾。优美的琴声,令我精神亢奋,为两个不屈的灵魂而感叹,为忠贞不渝的爱情而感动。夜已深了,我却久久不能入睡。
一个周末,县城电影院放映印度电影《流浪者》。吃罢晚饭,很多同学换上了干净的衣服,勾肩搭背,一路欢歌地走出学校大门直奔电影院。我和上铺都没钱看电影,只好去电影院门口看热闹。电影放映了,我和上铺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学校。刚到宿舍,上铺又开始捣鼓他的矿石收音机。突然,他大声嚷道,今晚有电影《流浪者》录音!我既惊讶又羡慕。谁知上铺大方地对我说,我让给你听!我受宠若惊地说,不!大家一起听!他说,你安心听,我自有办法听!他便一跃上铺。我整整听了一个多小时的电影《流浪者》的录音,虽然没有画面,但我可以从美妙的声音中去想象他们身处的画面。当动听的主题歌《拉兹之歌》在我耳畔回荡时,我的上铺已经睡得很香了。我把耳机轻轻地放在他的枕边。
次日一早,上铺问我,电影《流浪者》听得过瘾吗?我说,过瘾!谢谢你!当我去上课走进教室,同学们都在讨论《流浪者》,我立刻加入了他们热烈的讨论。忽然有一个细心的同学问我,你没有去看电影怎么知道得比我们还详细?我自豪地告诉他,我是用上铺同学的矿石收音机收听的!
县中三年的很多个周末,我从上铺的矿石收音机里听到了《上海之春》音乐会、陆春龄的笛子独奏《今昔》、闵惠芬的二胡独奏《二泉映月》、乔榛和丁建华的诗朗诵。而莎士比亚的戏剧《罗密欧与朱丽叶》《奥赛罗》、电影《家》《青春之歌》的录音剪辑,更让我开了眼界。
我这个从乡村小镇走出来的懵懂少年,就是从上铺同学的矿石收音机里,得到了最初的艺术薰陶和滋养。从此,艺术的种子在我的心里生根发芽,慢慢长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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